萬年以前，人就開始在巖壁上留下色彩的印記，這大概就是人類追求“美”的開端和證據(jù)。巖石壁畫，是繪畫史里的第一筆，也是生命力最頑強(qiáng)的一筆，它隨著時光的傾覆與世事的變遷，擴(kuò)展了形態(tài)，但在歷史中從未中斷，發(fā)展在更遼闊的疆域，展現(xiàn)著更豐富的姿態(tài)，但似乎又始終延續(xù)著一種共同的內(nèi)核：低空飛行，始終與人保持親密的距離。

(資料圖片)

已知的最早壁畫：法國Chauvet巖洞壁畫

魯迅先生曾說，壁畫“和寶藏在公侯邸宅內(nèi)的繪畫不同，是在公共建筑的壁上，屬于大眾的”，并且“最能盡社會的責(zé)任”。壁畫的發(fā)展之路并沒有走向曲高和寡的陽春白雪，而是了沖破文人雅士的書房，陳設(shè)在大庭廣眾之中，生長于蕓蕓眾生之間。

自宋以后，隨著紙質(zhì)國畫的興起，壁畫就逐漸退出了中國美術(shù)界主流，一直到清代民國時期，在珠三角地區(qū)，于建筑墻壁上繪制壁畫的古風(fēng)再度流行，壁畫又作為一種嶺南建筑的重要裝飾手段煥發(fā)出新的生命活力。

作為建筑裝飾的壁畫，更進(jìn)一步地踏入了民眾生活里，無論是在祠堂廟宇，還是民居宅邸的墻壁之上，都不難瞥見一抹壁畫的色彩。這些壁畫自然不若敦煌飛天的瑰麗，永樂宮朝元的恢弘，而是作為屬于大眾的通俗藝術(shù)，以樸素而親切的筆觸，勾勒著一幅幅市民大眾喜聞樂見的題材樣式，講述著一個個膾炙人口的傳說故事。

這些嶺南建筑上的壁畫還有著比較特定的“游戲規(guī)則”，從題材上來看主要可以分為三類：一是描繪世俗生活場景的，一是講述神仙神話、歷史人物故事的，還有一類是自然山川、花木鳥獸等。從寓意上來講，壁畫的圖案樣式大都有著它比較固定的相應(yīng)寓意，比如，觀音送子的故事畫，風(fēng)景畫中的石榴、葡萄等都包含祈喜祈子的涵義，故事畫麻姑獻(xiàn)壽和風(fēng)景畫中的桃、松柏、鹿等又都是長壽的含義，總的來說，嶺南建筑壁畫主要以吉祥如意、長壽多福、家和業(yè)興等為寓意，反映了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理念在民眾意識中產(chǎn)生的深遠(yuǎn)影響。

在三元古廟，青磚灰瓦之間，也存在著這樣一抹斑斕色彩。大概是歷史硝煙在這里蒙上的一層神秘紗簾，古廟本身和它的壁畫卻很少被人注意到，古廟壁畫作為典型的嶺南建筑壁畫，在繪畫內(nèi)容上也是以傳說故事、山水鳥獸為主，采用勾勒設(shè)色的技法，并且根據(jù)落款信息顯示這些壁畫繪制于1958年，壁畫工藝精湛，線條流暢色彩明麗，在現(xiàn)存落款為新中國成立后時間的廣府壁畫中屬于最高水平。不僅如此，正是這些色彩的存在，賦予古廟人間煙火氣，又宣示著古廟跳動的脈搏和超越時間的生命力。

三元古廟的壁畫主要可以分為兩類，一類是故事畫，描繪的是在一個個傳說經(jīng)典中被定格的瞬間，其中有二十四孝故事中的“棄官尋母”、“為親負(fù)米”，還有廣為流傳的“伏生傳經(jīng)”、“劉伶醉酒”等，另一類是風(fēng)景畫，繪制了一些在壁畫中常見的鳥獸植物，比如鷹、虎、鯉魚和柳樹松柏等，這些畫都沒有標(biāo)題和落款，但是圖案本身卻如同一個個暗語構(gòu)成了整幅壁畫的辭章。

接下來，就讓我們一起漫步三元古廟，一起來觀賞那些在壁畫中定格的姿態(tài)，聆聽筆墨線條在無聲中述說的心意。

壹

伏生傳經(jīng)

旅程初起，大好風(fēng)光就在眼前展開畫卷，還未踏入古廟大門，頂頭便是一幅位于門匾正上方的“伏生傳經(jīng)”圖，壁畫上題字有“伏生傳經(jīng)，時在一九五八年重修 寫在冬月 仿古意筆偶畫”?！胺鷤鹘?jīng)”的典故最早出自《漢書》中的一段話：“伏生老，不能正言，言不可曉也，使其女傳言教錯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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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始皇時曾施行“焚書坑儒”，其中《尚書》正在焚毀“禁書”之列，于是當(dāng)時一位名為伏生的博士便冒死將一部《尚書》私藏封存在自家的墻壁之中。時至漢朝“挾書律”被廢除，漢文帝致力搜集散失的古籍，被伏生封存的《尚書》得以重見天日，但由于常年被蟲蛀腐蝕，書簡已變得面目全非。得知此事的漢文帝欲召伏生入朝講經(jīng)，然而此時伏生年事已高，無法遠(yuǎn)行，于是漢文帝又派大臣太晁錯赴伏生家中學(xué)習(xí)《尚書》。由于伏生傳授《尚書》完全是口頭講授，又因他年高口齒不清、語音含混，雙方交流困難，為此伏生便請女兒羲娥在一旁代為解說，在伏生女兒的協(xié)助下，晁錯終于將《尚書》重新整理并流傳了下來。這個故事在一些壁畫中也被題為“伏女傳經(jīng)”或“傳經(jīng)圖”。

貳

劉伶醉酒

目光右移，“畫風(fēng)”陡然一轉(zhuǎn)，在這幅壁畫中一男子袒胸露乳，手舉著一樽清酒，形骸放蕩不羈地倚在石旁，畫上題字“劉伶醉酒”，原來這男子正是魏晉時期的名士，竹林七賢之一，劉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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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據(jù)《世說新語》記載，劉伶嗜酒如命，曾有一次因酒癮向妻子要酒喝，妻子把酒器毀掉，泣勸其戒除。劉伶答應(yīng)，說只有向鬼神發(fā)誓才行，讓妻子準(zhǔn)備好酒肉祭祀。妻子準(zhǔn)備就緒，劉伶跪禱說，天生我劉伶，以酒為名，一次要喝一斛，喝五斗才能解醒，婦人之言不可聽，最后依然喝酒如常。

叁

松芝益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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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看左一幅，這幅位于頭門左次間的壁畫，題字為“松芝益壽”，圖中左有松樹，黃衣老者倚在壽石邊，案幾上擺著靈芝，青發(fā)小兒侍奉一旁，真可謂是春秋不老、萬壽無疆之意。其實，長壽安康正是壁畫中最常見的一種寓意表達(dá)，而包含長壽寓意的圖案也非常豐富，常見的有松、梅、壽石、壽桃、靈芝、鶴、鹿、古琴等。至于這類壁畫的主角，則一般都是白叟黃童，既有福壽雙全之意，又顯出子孫天倫之樂。古廟中表達(dá)此類寓意的壁畫還有正門門楣后的“公孫圖”、“福壽圖”，以及一幅未題名壁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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肆

棄官尋母

步入古廟正廳，左壁間是一幅取自《二十四孝》中題材的壁畫，題名為“棄官尋母”：“宋代朱壽昌，年七歲，生母劉氏為嫡母所妒，出嫁。母子不相見者五十年。宋神宗朝，棄官入秦，與家人訣，誓:不見母，不復(fù)還。后行次同州，得之，時母已年七十余矣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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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即為：宋代一個叫朱壽昌的人，因年幼時母親被迫改嫁，與母親分隔五十年，音信不通，后來他在朝為官，經(jīng)多番打探終于得到了關(guān)于母親的線索，于是毅然放棄官職去尋找生母，最終在陜州與母親和兩個弟弟團(tuán)聚。（陜州現(xiàn)位于河南省三門峽市）

伍

為親負(fù)米

與前幅壁畫相對的，位于正廳右壁間的這幅壁畫同樣取材于《二十四孝》，講述的是孔子著名弟子子路“為親負(fù)米”的故事。子路“家貧，常食藜藿之食，為親負(fù)米百里之外”，自己常以野菜果腹，卻從百里之外負(fù)米回家侍奉雙親，而后“親歿，南游于楚，從車百乘，積粟萬鐘，累茵而坐，列鼎而食，乃嘆曰：‘雖欲食藜藿，為親負(fù)米，不可得也?！?。后人有詩云：“負(fù)米供旨甘，寧辭百里遙。身榮親已歿，猶念舊劬勞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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透過三元古廟的壁畫，我們不僅可以一眼望見千年的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在時光中沉淀出的底色，二十四孝的家風(fēng)傳承，劉伶醉酒的灑脫自由……華夏文明在出世和入世的永恒沖突中不斷愈發(fā)豐厚富饒；并且在畫師筆墨細(xì)節(jié)之間，處處可見希望的光燧，印證了在新中國成立的初期，廣州人民在創(chuàng)造中寄托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對未來的期待。

觀賞三元古廟壁畫，在史詩般的厚重感和低空飛行的輕盈筆觸中，雅中見俗，又俗中見雅，而古廟的色彩，就正在這大俗大雅之間。

旅程至半尚未結(jié)束，下一期，我們再來一同欣賞在古廟風(fēng)景壁畫中的一花一鳥，尋其中所蘊含的傳統(tǒng)文化符號和工匠精神精髓。

廣州博物館

編排 | 彭子琦

初審 | 梁慕瑜

林 暉

審校 | 劉穎穎

審核 | 朱曉秋